既然事情沒得出來個結論，李從安也一時拿不出個辦法來，林靖和李好音就告別了離谷，第二天就啟程返回了。

本來是計劃直接回長安，但還沒離開宛城，他們就收到滿月的消息——“清白如水”的印章在浦白城有線索。

於是，兩人就改道坐船往浦白城去了。

一路上都和往常沒什麽兩樣，但是林靖和李好音都不知道，在離谷發生的事情，讓他們彼此之間都產生了一絲懷疑。

李好音一閑下來就忍不住要想，那個噩夢到底預示了什麽，林靖對自己究竟是什麽意思。林靖也一直在暗中觀察李好音，她到底是不是如表面上看起來的一樣單純。

從宛城坐船到浦白城是順梨青江而下，只用一天時間就到了。

上了岸，已經快到中午了，兩人還沒吃早飯，於是找了個看起來還算體面幹凈的餛飩攤坐下，要了兩碗刀魚餛飩。

老板在爐子邊煮，老板娘在一旁現包。早春剛剛從大海洄游的刀魚，剔下肉來，七分刀魚肉，三分豬肉，剁得細細的，拌上綠油油的秧草，再和上少許蛋清做餡兒，包成銀錠狀的餛飩。

餛飩湯是用老母雞燉的，餛飩皮很薄，隱隱還能看見裏面秧草的綠色，咬一口，細嫩鮮美，回味無窮。李好音一臉享受的樣子，吃得眼睛都要瞇起來了。

“好吃嗎？”林靖突然問。

“超好吃的！”這還得虧是林靖，若是別人問她，李好音連話都不想說，免得耽誤了自己吃餛飩。

林靖手舉著盛著餛飩的勺子停在眼前，淡淡地對李好音說：“每年初春季節，刀魚都要從近海向梨青江逆流而上產卵，你就這樣把它們吃了，是不是很殘忍？”

李好音聽了這話，差點被噎住，她看向林靖，後者正以揶揄的笑回應她。她立刻反應過來，他這是在為自己當初在烏海邊說他殘忍報仇。

其實那事情早就過去了，沒想到他在這時候提起來，“小氣鬼。”李好音在鼻子裏哼哼了兩聲。

進了浦白城，正巧遇上每月一次的集期。

碼頭往集市去的路上全是背著筐、挑著擔、挎著籃子的人，集市場地一周是一個挨著一個兜售貨物的攤子。

認識和更多不認識的魚在木頭做的大盆子裏撲騰著，場地邊上還訂了一些木樁，拴著牛、羊、騾子、驢之類的牲畜，它們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買賣毫不在意，尾巴一甩一甩地趕著蟲子。

賣不同貨物的小販都有不同的呼賣聲，有的人為了吸引顧客，還敲鑼打鼓的，聲音混在一起太過嘈雜，買賣雙方都得靠大聲喊才能聽見對方在說什麽。

小孩兒們擠在畫糖人的攤位前，兩、三個銅板就能去轉一次那個畫著花鳥魚蟲的圓盤，指針對準哪個就做哪個，若轉到個鳳凰之類的就賺了。但大多都只是看，花錢買的人很少。

李好音這時候就覺得自己和他們不一樣，也是個小大人了。她露出一副可神氣的表情，不屑一顧地想：“小孩子才喜歡這些東西，我就不去買那個吃，粘牙。”

再往旁邊走，是一塊圈起來的販賣男女奴婢的市場，中間有一個木頭打起來的臺子。

先是幾個身強力壯的男奴，被大戶人家買回去做勞力了。接著，兩個年紀稍大的女奴也被人買了去。

最後，一個膚白貌美的年輕女奴被粗暴地推上了臺去。

若說皮膚白皙，永寧國——特別是在浦白城這一帶，這樣的姑娘也多的是，李好音就長得挺白凈的。可這個女奴皓雪凝脂，遠勝於普通人，如墨一般烏黑的長發編了一條長辮子，襯得臉更瑩白透亮了。

“這是今天最後一個，從西域來的，極品貨。”人牙子摸了一把她的屁股，猥瑣地說，“不僅長得好，身材也是一流的。”說著就當眾拉開了那女奴的領子，露出了渾圓雪白的胸脯。

圍觀的人群裏立刻響起了一陣騷動，甚至還有人吹起了口哨。這些人並不全是來買人的，很多人純粹就是來看熱鬧。

那女奴尖叫了一聲，窘迫、羞恥地漲紅了臉，忙擡起胳膊擋住胸，又被那人牙子拉下來。她急得掉下眼淚來，梨花帶雨的，這種樣子，反而讓那些男人看得更興奮。

“這可真是個極品啊，腰也細，跳起舞來，那扭得……嘿嘿嘿~”人牙子捏了她的腰一把，把她猛地往前一推，“去跳個舞去！”

那女奴趔趄地往前一步，渾身顫抖著，只顧著用手擋住胸，站在那光哭不動。人牙子眉頭一皺，不滿地喝道：“快點跳！”

女奴還是不願意跳舞，人牙子可沒什麽好耐性，拇指粗的鞭子馬上就抽了過來，白皙的肩膀上多了一道紅痕。

“哦~”底下的男人們起哄地叫著，“別打別打，打破了皮兒，這小娘兒們就賣不起價了！”

李好音見他們這樣當眾羞辱一個女人，氣得火冒三丈，當時就要沖過去。

林靖低聲叫住了她：“你去做什麽？”

聽了他的話，李好音不敢再擅自跑過去，她著急地說：“大人，你怎麽也不管，他們……”

“哪兒來的那麽多用不完的同情心？”林靖拎著她的衣服後領把她扯開，“這些都是自願的和賣，誰也管不了。”

李好音當初被賣，那是拐賣不足十歲的幼童，是被永寧國的律法所禁止的。但正經的良人買賣，是被官府所允許的，但人牙子需要手持加蓋了官印的券文，還需要有保人擔保才算合法交易。

尤其在災年，很多窮人家都將兒女賣作奴婢。

命好的，比如春晴、冬青，被賣入官宦人家當丫鬟，若遇上好的主子，吃穿用度說不定比在原來家裏還強些。命不好的，比如商初蘭，就被賣入青樓，哪怕做到了花魁，也得陪客人喝酒、睡覺。

林靖拉著她走了，“滿月和初七還在客棧等我們，走吧。”

李好音還拖拖拉拉地不願走，她回頭看了一眼，那個女奴最終還是自己拉好了衣服，在人牙子的逼迫下扭著腰肢跳起舞來。

她不服氣地問林靖：“那你當初為什麽管我呢？”

林靖在前面拉著她，頭也不回地說：“因為看你像狗一樣搖尾乞憐太可憐了。”

李好音忙說：“那我現在像狗一樣……”

林靖放開了鉗住她胳膊的手：“那也沒用，我不是誰的事兒都管。”

後面半句話沒說出口：管你還管不過來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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